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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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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惊醒梦中人,苍舒镜忽然反应过来。

对啊,小影投生在苍舒家本就不是巧合!

苍舒家被神诅咒过,双生子一活一死,活着的那个天赋异禀,极其适合修仙,是千年难寻的体质。

双生则灵脉凋零,双死无存。

双生是诅咒,也是恩赐。

夕影一出生,就是被放弃的那个。

他被抛进河中,却从金陵颠簸到人间临安城,那么长的河,那么远的路,刚刚出生,尚在襁褓中的夕影竟没被溺死。

这本就不平凡。

就像冥冥之中,夕影必须活着一样。

活着承受那些辛劳悲苦,活着经历完人生悲痛。

因为,那个人的灵脉在夕影体内时,一直保护着夕影,所以夕影一定不会死。

除非没了灵脉。

一切都是那么特殊。

况且,还有那被灵脉影响,生出的特殊炉鼎体质!

夕影那么特别,那么特殊。

像是被神选中的人。

怎么会普通平凡?

怎么会愚笨不堪?

怎么会天赋极差,朽木难琢呢?

或许天怜,他的夕影真的不用像普通人那样,从死气沉沉的黄泉蹚过。

他的魂魄会不会真的去了碧落川?

一定是!

一定去了碧落川!

苍舒镜眼还是红的,泪还在脸上,他却恍然笑出声,不是悲从中来,是极兴奋。

像是被主人抛弃于荒郊的犬,某一日瞧见相似于主人座驾的马车,便撒开腿朝前狂奔。

终于!

给他绝望无助的前路上,提供了永不止歇的方向。

哪怕追得跌跌撞撞,他也从不反顾。

小兔妖很害怕,大魔头又哭又笑的,像个疯子。

“你、你要做什么?”

苍舒镜没杀那兔妖,只因那双眼怯懦啜泪时,很像夕影,眼尾下那枚小痣也很像。

这小兔妖告诉他,他还有机会!

本对魔域之主的位置没有任何野心的他,忽然偏执又病态地问那小妖:“你说,我若成了魔主,是不是就可以占据这条黄泉?”

“啊?”

小兔妖彻底愣住。

虽然在九荒境内,虽然毗邻魔域,按理说被纳为魔域的一部分也没毛病。

但是,黄泉是什么地方啊!

那可是飞鸟不过,轻羽不浮的死水,人人避之不及,谁会想着要占有这种鬼地方啊!

但苍舒镜想得很美好。

他要将黄泉纳为己有,当上魔主后要将魔宫建在这里,时时刻刻俯瞰黄泉,即便夕影大概率会去碧落川,但剩下的那点微弱可能,他也不会放弃。

而碧落川……

在天虞极仙崖上面,最接近离恨天的地方。

他暂时去不了,他暂时不能惊扰极仙崖,他会先守在这里。

自然,剩下的哪怕万分之一可能性的人间,他也会走一趟。

他要找到他。

于是,小兔妖跟着苍舒镜一步步走进魔域最深处,杀伐果决,目标明确,苍舒镜燃烧成死灰的眼忽然活了过来。

他成了魔域的魔主,死寂了几千年的魔域终于迎来了久违的主人。

而那兔妖。

旁人都说他走了大运,攀上苍舒镜这么一尊大神。

新魔主狡黠阴狠,杀谁都不手软,唯独对这小兔妖,似青睐有加,似过分温柔。

那些见风使舵的各魔窟主人纷纷送来礼物,想让小兔妖帮他们吹吹枕边风。

小兔妖苦笑无言。

他其实不笨的。

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攀上大神,苍舒镜对他从未有过狎昵心思。

保护他,看似宠着他,只是为了在他身上找些慰藉。

若苍舒镜稍微留心一点点在他身上,便能看出,此刻的小兔妖像极了那些年的夕影。

只不过,小兔妖比夕影聪明,知道什么是不该指望的,知道苍舒镜此人不可托付。

苍舒镜不关注小兔妖在想什么。

他有时候召他来,不过是想瞧瞧那双神似的眼,看看那双有些相仿的手。

让小兔妖帮他烹杯茶,研次磨,睹物思人便够了。

怯懦神情也如夕影一般。

他看着,便开始怀念。

这份凌驾于别人痛苦之上的自我安抚,让他成全自己,委屈别人。

他知道,但他不在乎。

一只平平无奇的兔妖而已。

就像他曾经任由夕影伤心痛苦,明明心底清楚,却任由事件发酵,让夕影愈发难过。

而他,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好。

他后来后悔了,他发现夕影比他性命还重要,才幡然悔悟。

但可怜的小兔妖不一样。

苍舒镜不在乎他,所以他没资格拿乔,没能力拒绝。

像个不那么完美,但可以勉强接受的替代品。

苍舒镜没碰过他,也不爱他。

只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小兔妖什么都知道,但他不抱怨,也不难过,他清醒地认识到,现在的情况对他来说不是坏事。

他只是一只弱小的兔子精,谁都可以欺负他,谁都可以踩上两脚。

但现在,苍舒镜会庇护他,会帮他出头,会将那些欺辱过,伤害过他的妖魔通通杀了。

只要小兔妖安分守己,只要小兔妖不动心。

就不会伤心……

·

小兔妖在魔域俨然像半个主子。

魔域宫殿里虽然塞进来很多美人,但苍舒镜大多见都没见过,地位自然比不上被时常召见的小兔妖,魔主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小兔妖也发现了,那些美人或眉眼,或神情,或姿态……总有一点像自己。

其实不该说像自己。

他知道,他们像的是那个值得苍舒镜守在黄泉边,为其占据九荒境,每一日都在等待的人。

包括小兔妖。

都是替身罢了。

想明白了,似乎也没那么难过。

小兔妖抱着膝盖仰头笑了笑,垂睫时继续拨弄他喜欢的花草,修修枝,插插花,就很快乐了。

直到这一日,他亲眼看见从不涉足此地的苍舒镜,跟在一个美人身后,走入魔殿后宫。

那美人和小兔妖有几分相似。

但……像的不多。

最像的是那双袖袍下微露出的手指,颀长如玉,比羊脂膏还细腻。

还有,他们眼尾下那枚位置相仿的小痣。

其他的,就不像了。

特别是气质。

小兔妖在魔域摸爬滚打多年,常常挨欺负,性格天然胆小怯懦。

而那美人,仙姿玉骨,仰首挺胸,走在苍舒镜前面,像逛自己家后花园似地打量这座后宫。

一点都不像……

苍舒镜的眼神很复杂,清醒又迷惘,半刻疯癫半刻沉溺。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那美人,眼底都是谨慎,似乎怕惹那美人不开心似的。

周围的那些美人都在唧唧私语,悄声说小兔妖失宠了。

小兔妖瞬间想明白了。

那美人应该就是魔主要等的人吧?

可又不太对。

若真是心心念念,上天入地求之遍的人,苍舒镜该欣喜若狂,如今为何这般愁苦?

小兔妖不难过,也不想那么多,他迎上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魔主。”

苍舒镜脸色微变。

夕影垂睫瞧了眼那小妖。

泪痣,还有那双手……

他挑了挑眉,讽笑一声。

夕影:“怎么?你既然想让我留下,解散你的后宫没问题吧?难不成你还想享齐人之福?我擅妒,能留下那具尸体就不错了,你别得寸进尺。”

魔殿后宫里还有很多侍婢,没来得及遣散,这美人就敢这般豪横,分毫不给魔主颜面。

这不是当场打魔主的脸吗?

被打脸的魔主眉头一皱,嫌恶地看向那些玉立两侧的美人:“没听见吗?”

闻言,美人一个个泣涕涟涟,哀恸啜泪。

那些柔弱求饶声,让夕影大为震撼!

他才知道,这些美人虽有一大半是被掳来的,却在见识到魔殿豪华,魔主俊俏英武时,一个个被灌了迷魂汤。

从抗拒到顺从,再到献媚求欢,短短几天足矣。

苍舒镜甚至都没正眼瞧过他们,他们便靠着自我攻略而沦陷。

夕影忍不住叹气。

这魔头有什么好的,整个一疯子变态,神经病,那张脸还行,但夕影又不是没见过长相俊俏的。

师兄比这魔头好看多了。

打断美人们此起彼伏的啜泪声,夕影冷哼道:“让你们滚没听见吗?”

在一众怨恨的眼神中,那些美人还是被送走了。

时间回到刚刚的寝殿前。

夕影从不是被胁迫而留下的,他没了灵脉和灵核,又能怎么样?他到底天生神躯,这魔头能奈他何?

弑神吗?

那得问天罚答不答应。

仙可由人修成,而神都是天地孕育而出,换言之,夕影的父母是天,是地,若他殒了,自然会惹来地怒天罚。

在这天地间,他有恃无恐。

夕影想将那些遭受无妄之灾的美人送走。

在苍舒镜阻拦他时,他便想好了,随口道:“你想让我留下?”

苍舒镜不语。

夕影说:“可以啊,我留下,你后宫的美人都遣散了。”

夕影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苍舒镜竟真的点了头。

甚至还开口解释:“我没见过那些美人,没碰他们。”

夕影哂笑道:“你同我解释什么?要解释,你去和你那冰棺里的尸美人解释啊。”

苍舒镜哑然。

下属领着他们走进魔殿后宫。

夕影一瞧那小兔妖,就有一种古怪的熟悉感,好似不忍心让这只小白兔被大魔头欺负,狠狠怜爱了。

他转头对小兔妖说:“你留下。”

正准备打包滚蛋的小兔妖“啊?”了一声,懵懵地睁圆无辜眼。

眼尾下压,颇为可爱。

没收回去的耳朵抖了抖,被夕影抓住,笑着捏了捏。

“真可爱呀。”

兔妖雪白的耳尖倏然红了。

夕影又夸了两句可爱。

扭头对苍舒镜说:“你怎么还不走?”

苍舒镜看着他,没说话。

内心被两相拉扯,他陷入自欺困境。

仿佛分裂出两个自己。

一个告诉他,不可能有两个人长得这么像,他很有可能就是他!

另一个告诉他,只是像而已,你对小影的感情这么不坚定吗?看到一个长得像的,就可以替代了?

苍舒镜咬牙暗恨。

不该这样动摇的。

眼前这个人只是像吧,和那小兔妖没什么区别。

毕竟,夕影从不会对他这么说话,哪怕真的气恼,也只会狠狠咬着牙,眼眶通红地做着无谓的抗拒。

他不是!

那他就不应该对此人上心,他不该浪费时间在别人身上,他还得去陪他的小影,去找他的小影。

苍舒镜面色难看地离开,脚步蹒跚,背影狼狈,他的伤口还在滴血,还未处理。

却在转身离去时,听见夕影朗声笑着对小兔妖说:“你真是太可爱了,以后就跟着我吧。”

苍舒镜脚步微顿。

他对一只兔妖,都比对他脸色好。

他没回头,孤身离开。

身后是两个少年说笑的声音。

夕影故意逗弄那小兔妖,揉捏着小妖精的兔耳尖,连声说可爱,劝小兔妖跟自己走,不要理那个大魔头了。

小兔妖个子小小的,音容稚嫩,压着嗓小心翼翼惹人怜爱地说着贵人不要拿他说笑了之类的话。

但那热闹,那笑靥,与苍舒镜无关。

留给他的,只有诺大的冰冷寝殿,里面放着一具棺材。

棺材里是他从极刑台上,一寸一寸捧回来的尸屑,伴着树脂冰晶,才勉强凑出的一副尸身。

毫无生气,堪称恐怖。

他像当初雕刻夕影模样那样,像捧着玉玦一样,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将尸身雕琢好。

但他太久没见到夕影了,越是想念,脑海中的画面越是模糊。

就像……夕影在拒绝被他记住。

苍舒镜从那时就疯了。

他一遍遍描摹着尸身的轮廓,一遍遍悉心雕琢。

他还记得很多,记得夕影手骨有多纤细,记得那把窄腰伸手一揽就能圈住,记得他身体每一寸皮肤的触感,每一块骨骼的位置。

雕刻刀弄得满手伤痕。

他的双手都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碎尸的。

可他雕琢不出一模一样的。

怎么看,都还差些。

每一夜,他都会抱着他的“夕影”入眠。

会在晨起时轻柔地对“夕影”说:“小影别偷懒,起床了,兄长教你练剑,昨天的都学会了吗?”

寝殿的木梁上悬挂无数傀儡丝,他抱着“夕影”,将“夕影”双手双脚牵扯在傀线上,手把手握着“夕影”的手,一遍遍教他练剑。

他耐心极好,“夕影”学不会也没关系,他明日还可以教他。

教他一辈子。

等到日暮,等到宫灯燃起。

苍舒镜就将“夕影”安放在美人榻上坐着,一边同他聊天,一边给他喂糕点。

“夕影”自然什么都吃不了。

苍舒镜也不着急,只“哦”了一声,平静地说:“你不喜欢这个口味啊……没关系,兄长明天再给你换。”

他独自抿着糕点,皱眉想:小影似乎很喜欢吃天虞掌门的那个女儿做的糕点,对吧?

他记得,夕影说很好吃。

苍舒镜温柔地握着犀角梳,一寸寸流连在“夕影”长发上。

暖黄灯前,美人脸上那点缝合痕迹都不明显了,更像真实活着的。

入夜了,苍舒镜熄了将“夕影”抱在怀里,轻轻吻他鬓角。

不无温柔道:“好梦,小影。”

但,故人从不曾入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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