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临时向导(14)(2 / 2)
“她劝我留下来。”
伏危笑里残留着温情的眷念,他哪怕是孩童时候,也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他终于在十八岁的时候成为真正无忧无虑的孩子,有了妈妈的关爱,于是贪婪地回味一切,也想跟甘甜分享。
但都是假的,无忧无虑是假的,妈妈也是假的。
噩梦会让人惊醒,但美梦让人沉溺其中。
已经到第二轮相合性考验了。
“是假的。”甘甜毫不犹豫地戳破他的幻想,“你看看周围的一切,看看地上趴着的那个‘你’,还有你眼前的我。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你的精神图景,是幻境,一切都是假的。我想你没有忘记我们正在进行相合性测验,对吗?伏危。”
伏危盯着她的眼睛,“我没有忘记,但是——”
甘甜抬手,毫不犹豫扇了他一耳光。
啪——
伏危没有躲,哪怕以甘甜出手的速度,这一巴掌对于他来说并不难避开。
他被打的侧过身,伸手捂住火辣辣的半边脸,口腔涌出腥甜的血液,是牙齿磕伤了口腔内壁。
他捂着脸转身,看向甘甜,眼里的赤红褪去,黑亮的瞳仁照映出她面无表情的脸。
“妈——”
他无辜地开口,试图说点什么。
但——
“啪。”
又是一巴掌,比刚刚更干脆利落,也没有再收着力。
伏危这回被打得趔趄了一下,勉强稳住身体,转身,用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她,似乎不敢再说话了。
“清醒了吗?”
甘甜的手也是一片火辣辣的麻,她攥了攥掌心,随时预备着再给他一下。
不清醒就打到他清醒。
伏危小鸡啄米般地乖巧点头,不敢出声。
“这里一切都是假的。”甘甜跟凌畏经历过一次相合性测试,明白所有的一切症结在哪里,“你能相信我,只有你眼前的我。在最后的逃生路上,什么都不要理,奋力地往前跑,往有光的地方跑,知道吗?”
伏危不解地看向她,“逃生?”
“生”字还未落地,脚下的大地突然摇晃起来,远处一缕红色的细线往脚下蔓延,那是被撕裂的大地落露出的岩浆。
红色的天空愈来愈暗,能见度以秒为单位的下降。
身后,静止前还缠斗在一起的犬和人类缓缓转头,看向她们,木然的眼里闪过幽光。
伏危呆愣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甘甜攥紧他的手,“跑。”
——
在相合性测试里,当幻境的主人意识到幻境是梦境时,精神图景里的一切都会开始攻击不属于这里的一切。
天色越来越暗,狭窄的老旧街巷里暗淡无光,随处都藏着可能变成伤人利器的污染物。
巷子的宽度已经无法容纳两个人肩并肩地奔跑,甘甜和伏危一前一后地奋力奔跑,目的地是发出微弱白光的前方。
“伏危。”
“伏危。”
“别跑了。”
“伏危,回家吧。”
每一条岔路口,都有一个虽然衣着简陋,但笑意温柔的女人温和地呼喊“伏危”的名字,梦魇一样地萦绕在两人的耳边。
起初伏危还会缓下脚步侧头看一眼,渐渐地适应了,也能做到目不斜视。
但甘甜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无比浓重阴郁的悲伤,每被呼喊一次,程度就增加一分。他没有因为连续不断的“母亲”的呼喊变得麻木,他随着叫喊声越来越痛苦。
“是假的。”甘甜张嘴,风灌入她的口腔,让她的声音闷在喉咙里,“不要难过,伏危,看着前面,看着我。”
看着她。
看着她。
一直往前。
看着她。
伏危眼睛一眨不敢眨,就像是瞄准镜里的十字准星,死死地对准甘甜。
天色越来越暗,越来越黑,她轮廓清晰的背影逐渐变得不再清晰,像是黑暗里浮动的一层雾气。他不敢停,只能死死追着那个背影继续往前走,直到看不清任何东西。
他低头,甚至看不清自己的手。
“姐姐?”
他轻轻开口,听到自己的声音落在地上反弹起的回音。身后乌泱泱响起追逐的脚步声,伏危来不及思考,抬腿朝亮起稀薄光线的天边跑去。
下一个路口,侧边响起有节奏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属于甘甜,伏危看过去,对上甘甜焦急的脸。
“怎么转个弯你就不见了?!”
她怒气汹汹,一巴掌毫不犹豫地扇在他的肩膀上,但并不用力,像是撒娇。
伏危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刚刚太黑了,你跑在我前面我也一下子就看不见你了。”
“是的——”甘甜瑟缩了下肩膀,四处张望一下,“前面又是窄路,看起来好危险啊。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待一会儿,等天亮一点再走?”
伏危眼底闪过困惑,“这里还会天亮吗?”
“当然。”甘甜挑了挑眉,“天会暗下来当然也会亮起来。”
像是为了印证她说的话,话音未落,伏危就感觉身侧似乎亮了一点,他能借助朦朦胧胧的光看清甘甜了。
但随着天光变亮,远处那道稀薄的白光,似乎更微弱了一些。
“坐这儿吧。”
甘甜坐在废旧餐厅门口的椅子上,“稍微等一等,应该天就会亮了。”
“伏危。”
耳边响起甘甜叫他的声音,伏危“嗯”一声,走过去坐下,“叫我干什么?”
甘甜蹙了蹙眉,随即展眉,“叫你过来坐下啊。”
伏危点点头,突然意识到在这个路口没有听到“妈妈”在叫他,刚刚身后紧随其后的纷乱脚步声也消失不见了。
一切似乎都变得安稳起来。
“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甘甜突然小声说,语气很温柔有耐心,“你小时候是住在这里吗?”
她回身指了指旁边倒在地上的招牌,“有在这里吃过东西吗?”
“没有。”伏危眼神锁在她身上,“这是旧城区留下的,这边巷子太窄太深,很多人抢东西,我小时候不会到这边来。”
甘甜的笑容僵硬了一秒,“这样啊。那你妈妈对你很好吧?我看你们好像感情很好——”
“不好。”伏危打断她,“我妈妈每天都要去抢救助物资,挣食物,根本没办法照顾我,所以我才会被那几个男人带走,锁在笼子里斗狗。”
“不好意思。”甘甜低声说,“没想到你以前过得这么辛苦。”
“你是谁?”
带着铁锈的刀片抵上“甘甜”细白纤细的脖颈,伏危眼往下压,圆溜溜的狗狗眼瞬间暗藏凶光。
“甘甜”惊慌地尖叫一声:“我是甘甜啊,你的向导啊,你在干什么?”
“你到底是谁?”
伏危恶狠狠地看着她,尖利的刀片犹豫地刺破她的皮肤,血液争先恐后的渗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甘甜发出一连串的笑声,柔软温和的目光逐渐变得癫狂狰狞,细看下去,跟每一个在街角等待他的“母亲”表情如出一辙。
但她嘴上依然坚持:“我是甘甜啊。”
“你不是。”
尖锐的刀片划开温热的皮肤,在喷射状的血液溅到脸上之前,伏危闭上眼。
他听到身体倒地的闷响,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向亮着稀薄白光的地方跑去,一眼都没回头看。
“伏危!”
“伏危!”
越往前,越能听见甘甜焦急的呼喊声,跟刚刚他在那个冒牌货身边听到的一模一样。
真正的她怎么可能让他停下来,怎么会突兀地问起小时候的事情,都是假的。
而甘甜已经在图景的出入口等了他好一会儿。
发现伏危不见时确实有一点恐慌,但范围太大,她怕再去找反而错过,只能持续不断地通过精神力呼唤他。
她愿意给伏危一点信任,她说过了,往有光的地方跑,其他的东西可以改变,但出入口是定好了的。
“姐姐!”
伏危冲过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半边肩膀和下巴上都是未干的血。
甘甜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牵起他的手,走进白光中央。
“醒了醒了。”
“感觉怎么样?”
伏危被头顶的灯照得眯了下眼睛,意识到自己大概已经不在静音室里,而是在某个类似于实验室或者医院病房的地方。不等他再仔细去看,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呕吐声。
他循声看去,甘甜趴伏在床边,猝不及防地呕出一口鲜血。
“甘甜!”
床尾的男人比他更快反应过来,稳稳地托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怎么了?”
伏危一个踉跄,急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她怎么了?”托住甘甜的成熟男人转过头,露出一张端正英俊的脸,他面无表情,“被你这个废物拖累了,在精神图景里熬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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