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渊源太深(2 / 2)
“不,不要。不是我,不是我干的……啊……”魏大宝哭嚎着。
这个平日养尊处优的富贵公子终瘫软如泥地被拖出大堂,衣袍下在青石板上划出一道蜿蜒的水痕。
魏老夫人当场昏厥,侍女们手忙脚乱掐人中的声音与远处隐约的哭嚎混在一起,在暮色渐浓的大理寺内久久回荡。
整个大理寺里,只有一个人相信魏大宝的话。那就是——魏丞相的儿子魏成超。
他无罪,被当场释放。离开大理寺经过魏大宝身边时,他深深的看了魏大宝一眼,双目中满是同情。
刚才,当魏大宝提到韩蕾的名字时,他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魏大宝住在苍州,韩蕾那个贱人也在苍州。虽然并不是跟他一样用毒药控制,但这种行事风格,他怎么想,都觉得像是韩蕾那个贱人。
只是,他没有足够的证据罢了。
他只是猜测,所以不敢提起。
若是提起了,又不能证明是韩蕾那个贱人做的,那他很可能又会被卷回这趟浑水里。到时候,小命不保。
何况,自己当挂牌东家的生意,每一样都是韩蕾的。他与韩蕾的渊源太深,不能提起韩蕾。否则,他也洗不掉嫌疑。
所以,他只敢同情的看着自己的同族魏大宝,而不敢擅自伸出援手。
大理寺这边结束时已是日落西山,暮色在天际渐渐晕染开来。
醉仙酿酒馆门前的红灯笼次第亮起,在薄暮冥冥中摇曳生姿,将“醉仙酿“三个烫金大字映照得格外醒目。
酒馆内人声鼎沸,觥筹交错间飘散着醇厚的酒香,正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二楼的一间包间里,锦绣坊的掌柜唐小童已经独坐了一整个下午。
他面前的黄花梨木桌上凌乱地摆放着三四只青瓷酒壶,几盘佐酒的小菜也只剩些残渣碎屑。
窗外最后一抹晚霞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进来,在他清秀的面容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再来一壶……”唐小童抬手大声招呼,声音里带着几分醉意,却掩不住那股子执拗。
跑堂的小二刚要应声,酒馆掌柜杨海波便亲自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杨海波浓眉下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此刻却满是担忧。
“小童,你这是怎么了?”杨海波放下新添的酒菜,顺手收走几个空壶,眉头紧锁,“从晌午喝到现在,莫不是锦绣坊出了什么岔子?”
唐小童抬起迷蒙的醉眼,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他本生得眉清目秀,此刻两颊因酒意泛起红晕,更显得面如冠玉。
只是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化不开的愁绪。
“哥!”他声音沙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我……我怕是犯了大忌……”
杨海波闻言心头一紧,连忙在他对面坐下。
他压低声音问道:“出什么事了?你我相识多年,有什么不能说的?”
雅间内一时静默,只听得窗外街道上偶尔传来的马蹄声和叫卖声。
唐小童深吸一口气,猛地灌下一杯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把火。
“我爱慕一个人。”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一个……不该爱的人。”
杨海波松了口气,笑着拍拍他的肩:“我当是什么大事!男欢女爱再正常不过,是哪家的小姐让你这般神魂颠倒?明日我便托媒人去说亲!”
唐小童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说不得……求不得……更……娶不得。”
“到底是谁?”杨海波被他这副模样弄得越发好奇。
唐小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决然:“是……突厥的和亲公主,玉伽公主。”
“什么?!”杨海波惊得从凳子上跳起来,差点打翻酒壶。
他一个箭步上前捂住唐小童的嘴,面色煞白。
“小童,你疯了?!这种话也敢说出口!”
说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前,砰地关紧房门,又检查了窗户是否严实,这才回到桌前,额头上已沁出细密的汗珠。
唐小童苦笑着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大逆不道。可我控制不住这颗心啊,哥……”
杨海波重重坐下,紧张的声音压得极低。
“小童,你不要命了?你清醒一点!玉伽公主明日就要入宫为妃,你这是……这是要掉脑袋的!”
“我何尝不知?”唐小童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间,一滴清泪悄然滑落。
醉仙酿五十二度,但此时,仿佛只有这样的烈酒,才能带走他心中的哀愁。
“自那日公主来锦绣坊挑选衣裳,我第一眼见到她……便再难自拔。”
他的声音渐渐飘远,仿佛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玉伽公主一身突厥服饰,发间没有玉簪却插着野花,那模样比满店华美的绸缎还要夺目。
她的指尖轻抚过那些绫罗绸缎时,唐小童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她选了几件旗袍,说要绣上塞外的格桑花……”唐小童喃喃道,眼神迷离,“后来她常来店里,有时是为修改衣裙的样式,有时只是……只是来看看新到的料子。每次来,都会与我聊上几句……”
杨海波听得心惊肉跳:“你……你们不会……”
“什么都没有!”唐小童猛地抬头,醉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我岂敢有半分逾矩?只是……只是在一旁看着她笑,听她说话,便觉得……觉得此生足矣。”
唐小童说着,声音又低了下去。
“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小小的绸缎庄掌柜,如何配得上金枝玉叶的公主?可这心……这心它不听使唤啊……”
杨海波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又急又痛。
因为家里太穷,他自己早到了说亲的年纪还未娶亲,深知相思之苦,可唐小童这情状,已不仅是门第悬殊的问题,更是要命的大事!
“小童,我的兄弟,听哥一句劝。”杨海波握住他颤抖的手,“趁早断了这念想。明日公主入宫,你便当从未见过她,从未……”
“如何能当从未见过?“唐小童转头看着他,眼中泪光闪烁。
“她在锦绣坊里留下的每一个笑容,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她说突厥的天空比京城更蓝,说草原上的风带着青草的香气……她说……说嫁入宫中后,怕是再也见不到我,再也见不到那样的天空了……”
说到这里,唐小童再也忍不住,伏在桌上痛哭失声。
那压抑的啜泣声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剜着杨海波的心。
“我恨……恨自己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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