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仇落(1 / 2)
一大清早我便将惠寿海请了进来,见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施施然模样我便知道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我也不恼,因为我早就知道他不是池中之物,而我恰恰就深陷泥潭沼泽之中他又怎会看不透呢?
惠寿海福过后我便开门见山的启了朱唇:“小惠子,我自然晓得你兄弟情深,可我不得不——”我话还未完惠寿海便已经出声截住:“小主不必吃心,家乡虽是安宁,可毕竟得不到一份出人头地的差事,家中又父母双亡无可惦念,日日笃悠悠的混吃等死亦是浪费辰光,不如来效忠小主,如今寿祥可以如此神气亦托了小主的福,况且……宫中奴婢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可也是清秀可人,亏不得寿祥的”
我有些愕然,可终究还是咽下了,我沉吟半晌方才寻回声音:“若是泛泛之辈我也不落忍啊,不如就定莫云瑶莫贵人身旁的品珊吧,生的也算着眼”
惠寿海含了一抹浅笑在嘴角,淡淡道:“奴才见过品珊姑娘,知书达理,娇乖可人的紧,如此奴才也能在其他奴才面前好好开开黄腔儿了”
我看了许久也未能将惠寿海嘴角的恬淡弯曲给看明白,过了半晌便也索性不看了,而就在此时外头的奴才便进来通报说尹誉京来了。就此,这件事便也定下了,而时机,应该就是不久之后。
尹誉京不过就与擦肩而去的惠寿海打了一个照面却就此沉下了脸,见了我也并不行礼问安只兀自坐在了一旁,捡了我为惠寿海备下的龙井。
我黯然思咐良久,方才启口:“尹誉京,替我开副坐胎药吧”
我手上新得的玳瑁镶宝嵌珠戒指在湛湛暖阳下淡淡泛华,这玳瑁光泽剔透,是上好的物件儿,尹誉京的视线渐渐也落在这件稀罕物件上,嘴角噙了一抹淡然的冷冽:“这是皇上今早新赏的物件?”
我莞尔一笑,顺手将本就比我的手指大了一圈的戒指给滴溜下来了,斑驳四溢的华物落在紫檀朱木描金小几上滴溜溜的打了好几个转,翩然绘出流彩熠熠。
我徐徐垂下羽睫,脚趾重重的抵着鞋子栩栩如生的莲花纹样,这是上好的蜀锦鞋子,而上头绣的莲花都是用上好的和田玉镶的,有玉步生莲之意,夏日穿来最为舒爽,是极好的东西。
我沉了沉声音:“这样封口的劳什子你若喜欢便给你了”
尹誉京顺手捡过茶盏徐徐吹散上头渺渺飘舞的热气,幽幽道:“封口?”他轻啄一口茶,在口中品了许久,方继续:“原来皇上心尖儿上的姒熙小主也会被皇上所不信任,怎么?伤心了?”
我随手将头上初进宫时珉煜赏的一支金累丝烧蓝衔丝云形玛瑙步摇给掷了出去,长叹一声,稳稳道:“他是皇帝他凭什么信我?我就那么可信?我不痴不傻又为何要计较这些”我用一方丝帕轻拭柔荑,倏然抬眸,直视有些惊恸的尹誉京:“那支步摇是衔丝的,我是偏爱衔珠首饰的”
尹誉京失声而笑,眸底镌尽失望之貌,像是凄切难喻的裳裳落红任风欺袭,他霍然起身,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眸恰似涂涂玉屑,令人栗栗一惊,我却无暇顾及他此时此刻是如何看我,我只要一副坐胎药而已,这于他又不是什么难事。
“尹太医要走可以,将坐胎药方留下”我淡淡过瞥他,却无意发现有一道晶莹泪痕凝在他的左颊,分明只有一道可在昭昭日阳下却参差成影,万千晶莹瑞彩葱茏似锦。
“小主,臣自会将药方转至棠蕊姑姑手中”他话音未落便起步要走,我刚欲相追他却忽然来了句:“小主莫要脏了鞋,瞧小主这鞋当真是没有半分灰影,若为了让臣留步而脏了鞋可是让臣负罪不起!”他语毕便匆匆走了,连头都不回。
我怔怔望向自己一尘不染的蜀锦鞋,艳丽的鞋面没有半分灰影,连鞋帮和鞋底亦只有片点尘灰,出奇的干净。
我用手轻轻拍走在鞋帮依依沾恋的一些灰尘,爱惜的抚过一朵玉莲花,像是要将其染上手掌方能罢休,不知不觉中玉面已经沾上一层炎炎炙热……
……
萧索幽深的庭院满目荆横,外头分明是万里晴空,花鸟浮艳,可是你每踏进此处一步那诜诜漾艳的万千韶光便被攫却一寸,直到彻底与那迷离交错的描金绘彩迢迢隔绝。
这样富丽堂皇的紫华宫竟还有这番荒僻天地,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地,灰蒙蒙的花,灰蒙蒙的草,铸成了这错杂其间的清冷庭院,胡乱一数,竟也有十来间屋子分布其中,可是却都无故融入这幽怅叠影之中。
偶尔有几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令人窒息的荒芜死寂,棠蕊紧紧所谓拽着我的藕臂,从她长短不一的呼吸声中知道久经风雨的她也被这等窒息的空气所乱了心神。
我手一震,眸子死死的锁在了一潭混了暗青色绿霉的猩红鲜血中,棠蕊忙捂住了我的眼睛,悄声道:“小主莫看!这是怨血!若是沾上身可了不得的!!听说这血已经在此三年了,也未曾干过,是有怨气的魂儿住着呢”
我暗暗翻了白眼,这血乍看瞠目可若细瞧便能看穿其中玄机了,这等小伎俩竟也会蒙住棠蕊的眼睛。
我刚想步入那间属于姜泫琳的宫室却被一阵凄惨的呜咽所滞住:“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救救臣妾,臣妾没有害那个贱人,臣妾真的没有!!”
我赶忙绕到一旁,也不顾墙上的翠绿青苔与层层尘灰附耳努力的想要将里头的一声一响都收入耳中:
皇后平日里和蔼的声音如今却披上了一层惴惴阴鸷:“本宫自然知道你没有,可是你未免也太无用了些,人家略施小计便将你扳倒了,而你却连辩驳的机会都未来得及争取,只一味的骂她贱人有何用处?”
姜泫琳有着一份那样的“可…我是姜在连的女儿,我为何要向那个贱——宁繁琪屈膝”
“姜在连?高丽毕竟是臣国,哪怕是国君也要向皇上拜见,的确,姜在连是铁骑将军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可这是后宫是另一番新天地,无论你家世如何都是前事了,你可还记得姜雪媗是如何薨逝的?”皇后的声音脆生生的落入耳中击起万般澎湃。
姜泫琳有些茫然,不语半晌方怔怔启口:“雪媗堂姐……她不是在回宫路上被山贼所杀吗?”
皇后极是愤然:“你是真傻还是在这儿给本宫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年是昌煜五年!”
“……”
我狠狠一怔,昌煜五年,高丽臣服。
那年娘亲整整哭了一夜,仿似真的听到千里之外兵刃残杀的呲啦声音一般。
而奇怪的便是当时高丽已经得到朝中细作密报,说珉煜心绪不宁,对高丽虎视眈眈,禁闭了城门,半只苍蝇都挤不进城去。
而后来不知怎么了,珉煜的十万精兵顺利闯入城去,血洗戒备松懈的高丽。
而那年姜在连也不知怎么了强按手下骑兵不许他们踏入战火烽场一步,而后来由于朝中内乱,恭禳王王尧又因失国之痛薨逝于寝宫内,人们也渐渐不去追究姜在连的责任了,只默然盘算往后做属国之臣的人下人日子。
不过我对当年真相丝毫不感兴趣,只要不太过重情重爱便可万事大吉,若像姜雪媗似得一味只顾你请我爱便只能成为连城烽火中的一缕灼灼青烟而已,亡国亡己。
我望着皇后金红斑驳的珠冠凤裳迤逦远去才侧身出来。
皇后皇后,真是不简单。
我刚要进去,棠蕊便轻了声音,瑟瑟开口:“小主玉体千金万贵还是不要踏足此等卑贱之地为好”
我微微一笑,温声道:“罢了罢了,你守在外头吧”
我这话一出,棠蕊便慌了手脚,刚要跪下便被我稳稳托住,我含了极宽和的笑意在唇角末梢,蓄了温润似水的声音:“别跪了,地下怪脏的别污了你的衣裙,棠蕊,既然一开始便没在这趟浑水中便莫在此种时机纵身而下,我并非对你不信,只是想要保全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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