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古龙志（麒麟篇）（2 / 2）

接近无限的知识给了真龙一族短暂地看到未来的能力，和自己越是相关，距离当下越是靠近，这种预示就变得越是清晰而强烈。数年间和我形影不离，拉加恩早已获得了金狮子该有的雄壮身材，战斗的技术也被磨练得日益精进，眼看着它距离成年的日子越来越近，无论我承认与否，拉加恩都将成为我身边最大也是唯一的威胁。

我并不怕死——死亡对于真龙一族来说不过是稍长些的沉睡罢了——也不怕死在它的手中。然而真龙无法坐视自己的陨落，若那一日真的降临，无论我希望与否，都将面对和它战斗的情景。我唯独不愿与它相斗，它那样纯粹，那样美妙，应该好好活着，去在那些属于它的猎场上征战狩猎，那对纯净的双眸中不该染上属于我的鲜血。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给你降雷了。”望着狼狈进食着的拉加恩，我这样说道，龙语中传出的却是一种从未在低等物种面前显露过的，小心翼翼的情绪。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即便整日沉迷于无尽的战斗中，它还是学会了龙腔，如今的灵智和初见之时早已不能同日而语了。

“不，但这片猎场上已经没有能和你战斗的怪物了。”我故作轻松地回答道，“你应该离开了。”

现在想来，我的愿望从来没有成真，一直以来我力图避免的我们之间的战斗，从那时就已经开始了。

…………

再醒来时，我已经被它负在了背上，金狮子行在一片丛林中，这里离大火山已经有一段距离了。我们一同生存，一同旅行的年岁里，这还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它的背脊。拉加恩的毛发比想象中的要坚硬得多，不知是不是长久以来替它降雷的缘故，小家伙身上的电弧接触到我的身躯，便争先恐后地朝我的皮毛下钻去，刺得我有些发痒。我打了个喷嚏，挣扎着要从它的身上滑下来，却被它回过首，下颌轻轻抵住了我的脖颈：“别动，你还很虚弱。”

我的脑袋后知后觉地一沉，浑身的皮毛如燃烧般灼痛起来，主峰上的一幕幕霎时间闪回进思绪之中。

火山的喷发是我们都始料未及的状况，岩壳在熔岩的轰击下寸寸断裂，让拉加恩第一个失足坠了进去，我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在接触滚烫的岩浆前将它拖拽出来，然而山体的崩毁已经不可逆转，我们被环绕在了脆弱的岩壳中，下一秒就要双双坠进地壳深处。

即便死期近在眼前，这也不是我想要的死法。我霎时间调动了浑身的力量，第一次在短短的时间内召唤出如此巨量的降水。主峰顶的雨水如瀑布般浇灌而下，滴落在岩浆上掀起大股大股的蒸汽。外溢的熔岩第一时间冷却下来，裸露的岩缝也被火山灰和雨水混合成的泥浆逐一填补。然而泥浆的势头却比我预料中的还要大，它们冲破了主峰的核心区域，朝四面八方汹涌而去，数分钟的时间就演变成了一道道无可阻挡的洪流。

覆水难收，即便对真龙一族来说也是如此，我拼命地召唤着雷电，想要蒸干每一片泥浆中饱含的水分，甚至将身体化为电场投入了洪流之中。这样的努力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还是耗尽了我作为真龙一族的体力，在雷火交加的战场中央昏睡了过去。

“火山怎么样了……那些逃命的人类呢？”我的龙腔中传出阵阵虚弱感。我轻轻嗅了嗅，自己的皮毛上已经闻不到一丝硫味了。大概在我昏迷的时候，小家伙自作主张地为我清洗了身体。

“下山的时候你浑身都是血，我险些没能把你背出来。”拉加恩一边说着，我才注意到它也是一样的遍体鳞伤，精神也萎靡的厉害。从泥石流肆虐的主峰上将我救下，小家伙不知经历了多少凶险，它的皮毛上有多处被烫伤的疤痕，似乎是为了清除沾染在它身上的我的血迹，“这种时候你还要关心那些人类吗？”

“我没有关心他们，不过是真龙一族的一点义务罢了。”我含糊地回答道。

“别再想那些了。”小家伙略一调整方向，双角之上雷光涌动。闪电击打在草丛上，燃起一小簇山火，也将一群藏身在阴影中的小型群居种骤然吓退，“按照约定，你输了，接下来的日子就轮到我来保护你了吧。”

“随你。”我索性闭上眼睛。死亡的阴云仍低低地悬在我的头顶，那个时刻正在变得愈发地靠近，真龙一族的血液留在水体中，势必会给大片的猎场带来灾难，不过我已经太过疲累，无从思考这些问题了。我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头贴在拉加恩的背脊上：“诺，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回家。”它轻声回应着，“回到塔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要先睡一会。”我的伤势需要时间休养，体力也要好久才能补足，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将安危托付给这个跟屁虫般的小家伙。

“在醒来之前，我会一直保护你的。”拉加恩半是回答，半是喃喃自语道，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呐，麒麟？”

“怎么了？”

“之前的一切……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

“我知道。”我半梦半醒地说道，“到了塔顶就叫醒我，还有一场战斗在等着我们呢。”

“嗯，我会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