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龙魇(11)(2 / 2)
“你在说什么?”
“柏邶前辈早在三个月前就魂归了猎人先祖,这个消息在斯卡莱特的猎人圈子里已经人尽皆知了。”看板娘指了指大厅的另一侧,正厅大门的对面,正悬着一张五米余长的高大画幅。柏邶定睛望去,画中的人物身材高大健硕,一袭白甲,身背一把颀长的太刀,眉眼和从前的自己居然有七八分相似。他摸着自己的鼻子,心中的激动先泄了三分:“我就……这么死掉了?”
“看你这副瘦弱的样子,还想借用英雄的名声?”阿南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白衣人。此刻的柏邶相较前时已经瘦了一圈,整个人的气息也萎靡得厉害,这副落魄样子不要说四星猎人了,就是当做普通的低阶猎人,都会有人暗生怀疑,“想要冒充柏邶前辈的猎籍,至少也要有那样的资本才行啊——”
…………
满怀希望地踏进工会大厅之中,再出来的时候,柏邶却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连腰背都佝偻了几分。
从龙族墓场中脱身已经是近三个月之后了,白甲猎人好容易赶到了距离帕丁村最近的城镇,却没能在彼处的分会大厅中顺利解冻猎籍——莱拉克的律法和斯卡莱特不同,若是在彼国注册回归的话,今生都只能作为莱拉克的猎人,听凭邻国工会的调遣了。柏邶一心回到同伴们中间,当然不会草率地归籍,才不远千里也要赶回到斯卡莱特国境之中。
三个月过去,古代林仍然没有从骸龙之灾的创伤中恢复过来。猎场上一片混乱,边境贸易和常规的客运飞艇航线暂停了九成。柏邶在白萁镇苦候了数日,没有去往洛克拉克的猎船,却等到了一班赶往金羽城的私人飞艇。
下船后的白甲猎人已是身无分文,委托报酬和猎人津贴的取领、关于龙魇同伴们的情报都需要猎人徽章作为凭证。柏邶从未如此迫切地需要证明自己的身份,尤其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但此刻看来已经是全无希望了。
看板娘三言两语间就给自己打上了“闹事者”的烙印,他也只能在守卫被惊动之前赶快离开。柏邶本打算着强行引出今日当值的大厅管事,或许还有别的机会,但奈何所有的盘算都在见到大厅内的那幅画像时烟消云散。
白甲猎人在大厅广场上的水池前驻足,日光微斜,工会塔楼在广场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正好将池水遮盖在其中。他低头朝水面上的自己看去,倒影中的人颧骨高耸,身形干瘦,已经不再是自己熟悉的模样了。
猎人苦笑了一声,龙族墓地中的主人并没有杀死柏邶,却将他改造成了如今这副外形。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若不是亲眼所见,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不要说猎人工会仅能凭借手制画像辨认身份,就是龙魇的同伴看到如今的他,恐怕都无法马上相认。
流落异地的彷徨、险死生还的喜悦,还有对那场战斗的全部记忆,连着浓浓的自责和失落一齐涌上心头,让柏邶甚至说不清此刻心中的情绪。他舀起一捧水来洗了洗脸,打算在这里稍作休息,再行考虑接下来的行动。
“闪开!快闪开!”
然而猎人先祖并没有给他片刻的休息机会,几乎是刚刚席地坐下,柏邶就听见广场旁传来一阵骚乱声。白甲猎人本能地循声望去,只见人群正仓皇地朝四面八方退散,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是怪物——”柏邶的耳朵一立,下意识地抓着太刀戒备起来。即便这里是工会大厅门前,广场上的平民还是占了绝大多数。眼见着露天叫卖的摊贩被一个个撞倒地,哀鸣声此起彼伏,引发骚乱事物的不论是何方神圣,似乎正在急速地朝四星猎人的方向行进着。
“见鬼!居然在这种地方……”太刀猎人深吸一口气,就打算亮出身份疏导民众,话语还未出口,却先自咽回了喉咙中——如今的柏邶已经不再算是猎人了。他重重地叹了一声,逆着人流朝骚动的中心挤过去。
“砰——!”
柏邶费力地推开人墙,不意眼前一花,和一个奔逃中的老汉撞了个满怀。逃命中的普通人力气总比平时要大些,让四星猎人也噔噔地向后退了几步,老汉却是咕咚一声仰头跌倒。男人又惊又俱地朝背后看过去,只见一道黄绿相间的身影跃过地上层叠的障碍物,晃晃悠悠地奔行而至。
“完蛋了……”眼看着怪物越来越近,那人的双腿一软,竟是失去了站起来的力量,整个人瘫在广场上,双肩尤自瑟缩着,“要被吃掉了!”
耳听着怪物连缀不断的踏步声,男人的眼睛紧紧闭上,两手无意识地挡在脸前。一声清亮的兽鸣就在身畔响起,让他浑身的汗毛都不由自主地倒栗了起来。只听“噗”地一声,老汉猛地一哆嗦,但觉一股温热的液体洒在了自己的背脊处,依稀还有几滴顺着衣领滑了进去,他静待了数秒,才发现自己的性命仍是安然无恙。
“已经没事了……普通的黄速龙王而已,不用紧张。”再睁开眼睛,老汉的面前柏邶已经甩掉了太刀上的血珠,将刀刃插回了鞘中。鸟龙种侧躺在地上,脖颈以上正横在本体的几米之外,兀自汩汩地淌着血。怪物本在运输过程中,不知为何扛过了麻醉剂的药效,先自醒了过来,挣脱了运输车上的铁链,这才在广场上大闹了一番。
“喂,你这家伙是个猎人吧!”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性命无虞,老汉才想起方才一刻的失态。他的脸色一变,却是伸出食指,指着柏邶的鼻子道,“你们这些猎人是怎么做事的?怪物不是都已经跑进城里来了吗?”
白甲猎人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只好把头别向一旁。兽尸边已然围过来了不少看客,人群的最前端居然还站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少年的双手攥在胸前,澄澈的眼神中满映着柏邶的身影,像是要把这一幕牢牢地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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