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5章 残锦引疑火(1 / 2)
『此图何时得之?』
张辽问着斥候。
在张辽手中的是雒阳城的布防图。
虽然有很多地方缺失和沾染了污秽,显得模糊不清,但是张辽依旧一眼就看出了这张绢布所绘制的要点。
『清晨巡查之时,就在城外一箭之地找到的,应该是半夜有人射出城来。』斥候队率回答道,『不过不清楚是谁射出来的……将军,这城中还有我们的眼线么?可有什么预留的记号?我让弟兄们也方便多留意一些。』
斥候将捆绑了城防图的箭矢奉上。
张辽仔细查看了箭矢,发现没有什么明显的印记,也没有什么夹层或是机关,就连将损毁的箭头拔掉了,也没发现什么其他的特别之处。
就只是一根很普通的曹军狼牙箭矢而已。
盯着眼前的这些物品,张辽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摇了摇头,『不好说,不好说……』
『那这个……』斥候队率问道,『要怎么办?要做什么回应么?』
张辽想了想之后,『再看看。多留心,也不要做什么特别的举动。』
斥候队率应答一声,便是退了下去。
张辽则是将这潦草且污浊的布防图,放在了桌案上,和原本的雒阳城地图对比查看起来。
这是一张残破且污浊的绢布。
血火交织其上。
陈旧的血混在的泥土,呈现出紫黑色的腥臭味。
边缘被撕扯的痕迹,以及被灼烧的破洞,都似乎在向张辽展现这个绢布的丰富经历。
但是……
张辽将这绢布翻过来翻过去,微微叹了口气。
这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
添花虽然美,但不是最重要的。
如果说张辽对于攻打雒阳城束手无策,那么得到这样的一份城防图无疑宛如是如获至宝,可如今么……
当然,也不可能将这个城防图置之不理。毕竟这是代表了雒阳城中的一种新的变化,如果说张辽完全不理会,不给予回应,那么就有可能将原本可能倒向骠骑,可能要投降的曹军兵卒给重新推回去。
所以张辽必须谨慎对待,并且重点关注。
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
真假。
如果是满宠布下的诱饵呢?
张辽再次仔细查看绢布,忽然想起之前斥候队率说这个从城头上射下来的城防图是城东!
可问题是,这几天张辽派人进攻的方向,都不在城东!
那么这个曹军兵卒为什么会将这布防图射在城东?
张辽的目光重新落在了这简陋的布防图上,一道紫黑色的痕迹引起了张辽的注意。
这一道印记,张辽原本以为是绢布卷曲的时候沾粘上的血污,但是现在看起来……
『来人!去伤兵营,传唐山来!』张辽喊完之后,又停顿了一下,『带辆车去,让他坐车来。』
……
……
唐山折了一只手,一条腿,按照道理来说,应该很痛苦才是,但是他现在却觉得很幸福。
幸福感是思想上产生的,而肉体上的痛苦又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所以这种割裂感时不时的会提醒他……
他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个『贪生怕死』的降兵。
可问题是他在骠骑的伤兵营地里面,又重新感受到了生命的可贵,生活的真实……
这是让他极其矛盾的感觉,就像是时时刻刻在撕裂着他的肉体和灵魂。
晨雾漫过伤兵营的帐篷草帘时,唐山正盯着自己左臂的麻布发呆。
这裹上的白布比曹军营中发的粗麻软和得多,更奇的是上面竟然没有半点记号,和隔壁床的骠骑兵卒所用的白布居然是一样的!
如果是在曹军营地之中,多半会用……
不,根本别想。
曹军营地里面会有什么?
自生自灭就算是开恩了。
他记得当年那些袁兵就没有什么好处置……
甚至那些青州兵,都要在脸上留下刺青印记。
而他,在骠骑这伤兵营地里,却没有任何人来给他黥面。
或许在他昏迷的时候已经被做上记号了?
唐山下意识的用另外一只没受伤的手摸了摸脸,没有任何的异常,除了手脚伤处,其他地方不觉得有什么地方痛,也不觉得有什么肿胀难受……
『该换药了。』
一名军医掀开了帐帘,走了进来,手中捧着的陶罐带着让唐山熟悉的苦涩。
唐山本能地蜷缩了一下。因为他想起在曹军营地里面,即便是有医师来治疗,肯定也是先给那些士族子弟疗伤,用上最好的草药,而等到他们的时候,往往就剩下一些掺杂了草木灰的劣药。
可眼前这须发花白的医师,竟将同样青黑的药膏抹在他伤口上,连分量都与邻床骠骑老卒一般无二……
『看起来不错。』医师拆开了唐山的夹板,轻轻按压了一下肿胀的地方,『等上三两月,骨头长好了,也就消肿了。』
医师麻利的重新加上了新药,打上了夹板,然后捧着陶罐又掀开了帐篷门帘,出去了。
帐外飘来粟米香,唐山喉结动了动。
在曹军,像他这样的军侯虽比小卒多领半勺盐豉,却要免不得要扣些军饷去孝敬督粮官。不是他对下属残暴,也不是他愿意可口兵饷,而是他不这么做的话,连那些寻常粮草都未必能拿得到!
伤兵营的饭食,都是统一发放的。
木碗,木勺。
黍粥,炊饼。
唐山盯着木勺里面颤巍巍的黍粥,忽然想起了之前被张辽突袭之时,当被战马撞飞出去的时候,他竟然生出解脱般的快意……
若战死沙场,或许还能挣个『忠烈』的名头葬进族内公坟,而不是将『贱种』二字刻在木牌上插进他亡父的荒冢。
『吃罢。』
同帐的骠骑伤兵推来陶碗,碗底沉着两片腌渍的桃干。
『这……』
唐山指尖发颤,有些不敢置信。
这可是稀罕物。
后世满大街,甚至是被罗列在了不健康食品行列里面的腌制物,在汉代可真是不可多见的稀罕物品。寻常人想要吃根本吃不起,不管是盐还是糖,价格都不便宜,满足日常所需都有所不足,更何况用来腌制?
唐山想起了前些年,他因为未给校尉府按照要求送上桃脯,就被『罚』在门外苦苦站了六个时辰,从天亮站到天黑。当然,要说起来,也是校尉公务『繁忙』,并不是校尉『有意』针对他,毕竟校尉是颍川子弟,怎么可能会为了点桃脯而生气计较呢?
而现在,这同帐篷的骠骑兵卒,竟然将桃干分他一半……
『多谢,多谢……』
唐山拿起一片,放在了嘴里。
有些酸涩,但是回甘。
『你……你们……』唐山似乎被这苦涩和甘甜堵住了喉咙,有些含糊的问道,『不嫌弃我是个曹军降兵?』
那同帐篷的骠骑兵卒笑了笑,露出缺了几颗的牙,『降兵咋了?老子当年也是白波贼兵!』
骠骑兵卒目光忽然有些悠远,『骠骑将军说过……我们这样的人啊,早些年能选的路不多……能自己选的时候,别再错了就行。』
『……』唐山微微发愣。
帐篷之外忽然传来了呼喝声,『谁是唐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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