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阍者(2 / 2)
除了雨脚峰庾檩,还有一位瓶颈多年的老金丹,一个
其实茱萸峰那边的苏稼也去了,不过她得到田婉的暗中授意,隐匿了行踪,悄然赶往东海。
而风雷园那边,则有一个被师伯祖们赶鸭子上架的刘灞桥,由他负责带队,领着几位年轻剑修一起去那边碰碰运气,就当是一场下山历练了。
若是刘灞桥这个惫懒货,还能够接引一二剑修胚子上山,只当是天大的意外之喜,烧了高香。
旧白霜王朝境内,一个目前只有两位谱牒修士的小门小派,掌门和掌律,倾巢出动。
有本就是东海仙岛门派出身的修士,率先瞧见了那条起始于宝瓶洲上空、拖拽在海天之间的极长“光线”。他们急急御风升空,临近那处仙迹,俱是不敢造次,多是先小心试探,丢一二道术法过去,竟是畅通无阻,犹豫再三,以随身携带的兵器触及光线,亦是没有任何异样,等到他们驾驭本命物,或是伸手去触碰那条线,顿时吃疼,神魂剧颤,不是本命物磨损严重,便是身形跌落海中。
也有一位幸运儿,拣选了这条仙家“驿路”似的一处,只见光线与那无形光阴长河“接壤”处,如滴釉,凝结出一颗颗琉璃珠子,纷纷坠向大海,他赶忙祭出一件本命物的白玉盘,承载那些五彩珠子,大珠小珠落玉盘,叮咚作响,条条宝光激射青霄。
得此机缘,够大了。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他回顾此生来时道路,颠沛流离,修士一时间悲欣交集,眼眶通红嚎啕大哭,一时间泣不成声,突然扯开嗓子,哭腔道:“谢天地造化,谢爹娘生养,谢师尊领路,谢祖师爷福荫庇佑!”
远处,龙虎山外姓大天师,老真人梁爽,正与金甲洲斜封宫的臭椿道人,还有背胡琴的小道童,一起跨海远游,老真人见此光景,也是唏嘘不已。
臭椿道人笑道:“那枝沉入海底的大戟,暂时无主,好找得很,只需沿着这条光线,一路顺藤摸瓜而去,我们刚好路过,本就闲来无事,再者也算一桩眼前的机缘,不如顺势去瞅瞅?”
梁爽摆摆手,“道友想去就去,有缘无缘试过便知,贫道就不跟着凑热闹了。”
臭椿道人说道:“那就继续赶路。”
梁爽抚须笑道:“贫道倒要留在此地,看看那座东海水府的做派和路数,顺便再瞧瞧如今那拨新飞升们的道心深浅。”
臭椿道人洒然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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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里,容鱼刚刚拿到了一份名单,身份各异,籍贯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与白玉京陆掌教有关。
她来到廊道这边,一口气审阅批注了近百份公文,国师来这边躺在藤椅上,算是忙里偷闲片刻。
陈平安揉了揉眉心,说道:“其他人都还好说,就是石嘉春这边,比较难以开口。”
石春嘉,珍藏有一只袖珍可爱的金算盘,是她年幼时抓周而来。此物其实是当年在小镇摆摊算命的陆沉偷偷送的。
在那合欢山地界,陆沉曾经为楔子岭清白府的白茅,传授了一篇不死方。陆沉“高价”卖出一部花鸟册,收了鬼物一颗雪花钱。如今这位白府主,还在自家道场,甚是想念那位骗了自己点钱的年轻道士,是否无恙。
除了百花湖祠庙那边,与白玉京陆掌教“求转人身”的驮碑老鼋。
还有那个在陋巷之内,被陆沉一袖子打得“死去活来”的女子武夫,吕默。
而中岳储君之山的璞山,山神傅德充好像也被陆沉丢了一部道书。
陈平安可能还需要走一趟神诰宗,某座香火凋零的小道观。
容鱼也觉得棘手,没有现成的好法子。如果国师府这边当真开口讨要,相信与国师同乡的石春嘉也好,她的夫君边文茂也罢,或是整个家族,都不会有任何犹豫。边文茂前不久出京外放,担任处州的学政,虽说没有升官,不过朝廷新设的一州学政,品秩不高,跟疆臣不沾边,但是清贵,疆臣也管不到他。简而言之,任满回京,边文茂他们这些学政,多半就会很快升官。
陈平安双手叠放在腹部,笑呵呵道:“明日愁来明日愁嘛,明儿再登门讨骂一顿好了。”
一个扎丸子发髻的年轻女子,她领着几个少年、一个老人抄近路,没有走那条灯火明亮的千步廊,而是绕道去往国师府。她将他们几个刚刚从刑部大牢里捞出来,也没有说自己的身份,只是让他们跟着。
与那沉默寡言的古怪女子离着五六步距离,一位高大少年与同伴们低声道:“放心好了,不像是去法场砍头。要说对我们几个动用私刑,犯不着。”
这条道路两边都是粗壮的松柏,大晚上的,凉快是凉快,不觉烦闷,可就是瞅着有点渗人。
他自己找理由,“时辰也不对,砍头多是大太阳的正午时分,砍了头,就算是冤死的人也变不成厉鬼。戏文上不都说秋后问斩?”
一个清秀少年皱眉道:“她喜欢装聋作哑,我套不出话,本来只需晓得了她的身份,我们就不用瞎猜了。”
她腰间系了一块玉牌,却故意教人瞧不见有文字的那面。
之前他们离开刑部牢狱的时候,清秀少年跟同伴们使了个眼色,都无需言语解释,他便故意被跘了一跤,想要借机伸手将那玉牌翻转过来,却被好像后脑勺也长眼睛的女子给轻松躲过。
他们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一个瘦瘦弱弱的漂亮女子,能够将他们随随便便就从刑部大牢带出,沿途没有任何阻拦,甚至都没有一句盘问,就像大骊刑部是她家的,怎么可能呢,他们先前来京城,一路招摇过市一路仔细了解过大骊的官场,只有吏部姓关,其它任何衙门,就没谁能够一个人说了算。也难怪矮小少年方才猜测有可能她家是世代当那侩子手的,要拿他们这几颗不值钱的脑袋去试刀,侩子手这个行当讲究不多,但是邪乎,估计私底下收了钱,磨刀过后,确定了锋锐程度,才好去砍那些值钱的脑袋,免得出纰漏,比如一刀下去,只掉了半个脑袋,那些权贵人家的亲人们岂不是哭死。
那少年越想越怕,总觉得树上挂满了吐舌头的吊死鬼,一抬头看,就会朝他笑,于是他就往清秀少年身边凑了凑。
老人双手插袖,耷拉着脑袋,缩着脖子,打量着四周的景象,笑呵呵道:“你们没读过几天书,不晓得笔记小说里边有些脂粉故事,写那祸国殃民的狐狸精,她们身上的一两肉比一两黄金还稀罕呢,什么妃子之类的,淫乱宫闱还不满足,就喜欢抓些细皮嫩肉的俊俏少年,甚至是精壮的行贾也不放过,她们不挑,让教习嬷嬷或是身边侍女外出找人,找见了,就拿布蒙着眼,领去了一间密室,就会瞧见个肌肤羊脂美玉一般的妖艳妇人,一宿鱼水欢愉,就是不晓得你们今夜有无此等艳福。”
老人倒是晓得,这些说法,多是郁郁不得志的穷酸文人,不然就是对前朝心怀愤懑的读书人,瞎诌的。只是老人内心也觉得今晚之行,凶多吉少,就不说什么让孩子们害怕的实话了。他们不是自己,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无所谓明天是艳阳高照,还是阴雨绵绵了。
那清秀少年笑道:“洪把头,想啥呢,这里是大骊京城。要是咱们家乡那边,就信了你的鬼话。”
他想了想,抬起胳膊嗅了嗅,继续说道:“再说了,真有那等好事,不得逼着咱们洗个澡?就咱们身上这股味儿,谁受得了。”
老人说自己是某座王府的鱼把式,也就是专门给王爷家里养鱼的,以前不少挣,后来说那王爷都去当苦力背夫,府里三十几号鱼鸟把式就就跟着落难了,他厚道啊,隔三岔五还会接济他们几钱银子。
他说是这么说的,他们也是不信的。
洪把式说天底下最值钱的金鱼都有大病。
只有最聪明的清秀少年,听得出话外话,是骂那些当官的掌权的,不过终究是前朝事了。
其实改朝换代之后,他们是活得下去的,活路还是挺多,但是他们几个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却不愿意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混吃等死,他们心比天高,一合计,就打算干一票大的,在家乡,他们经常去驿站那边厮混,见多了当官的,还有好些入京觐见皇帝老爷的使节,精心谋划了足足两年,再拉很会假扮大官的洪把式一起入伙,毕竟缺了这个一年到头成天吹牛的老人,这台戏就唱不成。
做什么大事?他们要去大骊京城,骗那皇帝老儿的钱!
骗着了一大笔黄金白银,如何开销,早有想法,他们各有各的志向,有想要去武馆拜师、将来总要自己开一间镖局的,有买一栋大宅子、娶了漂亮媳妇还要再纳他五六个妾的,至于洪把式,倒是没说他到底想干啥,估计就他那身子骨,真想干啥也是有心无力了。老人只是跟少年们说好了,得手的钱财,除了分给那些草台班子唱戏的一笔,剩下的大头,他们四个必须均分,绝对不能过河拆桥,说话不算话。
说干就干,伪造印信,冒名顶替了一个使团,抢先进京,赶到了京城鸿胪寺衙门下边的客栈,每天大摇大摆胡吃海喝,洪把式负责每天搁那儿摆谱。要说大骊京城鸿胪寺官员,何等老练眼尖,什么样的使节团没见过,仍是没有看穿他们的底细,话说回来,他们能蒙混过关,这也跟鸿胪寺近三十年实在是见了太多性格奇奇怪怪、说话不着调的朝贡队伍有关,哪有一座衙门,经常需要去求着北衙和县衙一起帮忙逮人的?
而且洪把头也确实厉害,精湛的演技,比那些一辈子唱戏的都要厉害了,将那贪财好色又色厉内荏的样子,皆是演得惟妙惟肖,也有可能不是演的,小地方走出的穷措大,没见过世面又要端架子,不就这样。
那女子转头笑道:“你们再胆大心细,也是做着砍头的买卖,为何不见好就收,非要等礼部和宗人府的确切消息,就算见不着皇帝陛下,鸿胪寺本来就要循例行事,用几百两银子和一些物产打发了你们,你们如果提前个两天离开京城,至少也能逃出京畿之地。”
清秀少年笑道:“回姐姐的话,我们是因为还没见着大钱呢,哪里舍得脚底抹油。”
事实却是他们也不是没想过见好就收,但是那拨唱戏的突然失踪了,就想要等他们返回客栈,再一起离京,否则他们先溜了,肯定就要露馅,就真是害了他们的性命。
他们几个,再没读过几天书,这点江湖道义总是要讲一讲的。
结果这一等,大骊鸿胪寺官员就等到了那拨真使团的消息。
女子笑道:“你们是假冒的,那你们知不知道那个到处唱戏的草台班子,五个人,他们成天扮演着帝王将相,公子佳人,却是他们的真人真事?他们此次入京,是打算冒死刺杀……一个京城大人物的。他们有亡国之恨,一心复仇,离开客栈的时候,可没有与你们讲什么江湖道义。”
老人错愕不已,一跺脚,心中恨恨不已,悔青了肠子,“我就说他们不像演的!早该跑路的。”
高大少年脸色惨白,喃喃道:“怪我鬼迷心窍,想要等她回来,是我连累了你们。”
知道了真相,矮小少年竟是不怕了,揉了揉脸颊,嘿了一声,“这下子真要人死卵朝天喽。”
他们本以为只是骗钱的活计,哪里想到竟然是刺杀大骊京城里边的某位大人物?
戏文上不总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吗?
问题是他们这辈子也就活到了十五六岁,好像稍微亏了点。
那女子也是古怪得很,竟然与他们说了些这场朝贡之行的漏洞,某些细节的不妥,本该如何如何。听得几个少年面面相觑,莫非是同道中人?不对,分明是前辈,高人啊!
若是当初能够提前拉她入伙?
老人有些遗憾,真就差一点便可以见着那位大骊皇帝老儿了!
那自己这辈子也就算不枉此生了。
只是可惜了这几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他们还有大好年华,他们本该可以见到大几十年之后某天的大太阳,他们就算庸庸碌碌过了一辈子,凭他们的才智,总能娶妻成亲,有孩子,有孙子的。
先前老人就将所有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是自己鼓动他们做这档子事,自己是主谋,他们只是被自己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乡野少年知道什么轻重利害,只是觉得好玩而已。可惜那些精明的大骊刑部官员不好骗呐。
但是有一种老人至今都想不明白的眼神,那些年轻官员,看着他们的时候,没有那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唾弃,厌恶,鄙夷。相反他们在审理案件的时候,脸上和眼睛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老人是晓得官场厉害的,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真以为是什么戏文说法?
如果没有这次捅破天的闹剧,少年们算是幸运的了,他们出生的时候,已经改朝换代了,国姓是宋了。
也许是因为伺候前朝贵人半辈子了的老人,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有真正活过。
所以才会被眼神炙热的少年们说动,才会昏了头答应跟他们一起来这大骊京城吧。
家乡的庄稼站在田地里,小桥站在小溪上,故国的大山站在大地上,大概还有某位少年心爱的外乡女子站在心尖上。
他们已经能够依稀看到一座巨大的建筑轮廓,就像盘踞在大骊京城的龙。
老人停下脚步,蓦然哀嚎了一声,他可能一辈子不曾如此大嗓门说过话,“这位姑娘,我知道你身份显贵,是我们大骊站在天上一般的人物……我可死,他们不可杀啊!”
老人的嗓音凄厉得像是一只孤老病鹤,断了翅膀,在泥泞里扑腾,拼死挣扎。
少年们瞬间红了眼睛,直到今夜才发现瘦小的只会吹牛皮的洪把头,原来这么英雄好汉。
裴钱停步转身,笑道:“谁说要杀你们了,不要自己吓自己。我只是带你们去见我的师父,他想要跟你们聊聊天。”
干瘦老人哪里肯信,他只是摊开手,将少年们护在自己身后,眼神哀求那位神态温和的女子,姑娘,求求你了,放过他们。
他怕啊,相较于老人看久了的前朝故事,大骊的官员,鸿胪寺的,还有地方上的,他们实在是太厉害了,他们不会以私欲杀人,他们甚至还会详细解释法律条文,更甚至是在明知道老人是在胡说八道的时候,他们也会耐心听着,然后一一反驳,直到让老人哑口无言。
这让被杀的人,都没有办法给自己找个理由,世道如何腌臜,公道如何不平,官员如何草芥人命。
老人不知怎的,好像被勾起了伤心事,呜咽起来,只是他依旧护着那三个少年。
他们这些无名小卒的生死,就像路边野花野草的枯荣,只有旁边的野花野草清楚,而它们也会悄悄没有。
裴钱无奈道:“我师父姓陈名平安。”
老人愣了愣,一头雾水,少年们面面相觑,也不认得啊。
既然是这么个土气的名字,那就定然是那种发迹的大人物,不是意迟巷篪儿街出身了?
问题是老人更清楚一事,越是寒微出身的人物,往往越是心狠。捞钱狠,当官狠,做人做事最狠。
裴钱只好将那玉牌翻转过来。
老人使劲揉了揉眼睛,清秀少年眼尖,率先认出那三字,“国师府”。
清秀少年试探性问道:“姐姐是叫容鱼,还是符箐?”
大骊国师崔瀺,绣虎嘛,哪个不知谁人不晓,顶天厉害的大人物。
他们还是做过一些功课的,尤其是到了京城之后,连那容鱼符箐的两个名字都听说了。
不过由于他们被逮了吃了牢饭,哪里知道如今大骊朝廷的近况。
裴钱笑着摇头,“不是。”
一个锦衣圆领女子来到这边,她看似脚步缓慢,实则转瞬即至,笑道:“我是容鱼。”
她挥挥手,那拨隐匿在街道的暗桩谍子便都悄然撤了。
容鱼轻声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
裴钱笑道:“这位老先生,担心我要带他们去鬼门关走一遭,就拼命护着他们仨。”
容鱼点头道:“很好。”
老人下意识搓了搓手,结果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将双手如何摆放,颤声问道:“真是国师府的容鱼姑娘?”
容鱼笑道:“哪有人敢在国师府大门口假冒谁,我胆子不如你们。”
清秀少年举目望去,这就是大骊王朝的国师府啊。真能与那头绣虎聊几句?见了面该说啥?
听说天底下最聪明的年轻人,都在里边当官。
瘦小少年却是好奇,这个叫容鱼的女子,一看就是练家子,不晓得是不是传说中的武学宗师。
呵,就算她再厉害又能高到哪里去,只会被那绰号“郑清明”“郑撒钱”的郑大宗师,一拳就撂倒了吧。
眼前这个叫容鱼的国师府侍女,漂亮自然是漂亮的,可到底不如她好看,只是一想到自己喜欢的同龄人,高大少年的心都快碎了。
也不知她如何了,有没有逃出京城。已经逃出京城的话,她这辈子还会不会记得自己呢。
容鱼笑道:“洪涛,丁皓,马步海,胡进。别愣着了,跟我们一起去国师府见国师。”
名叫洪涛的老人怯生生道:“我们能否先换上一身衣物吧?我们可以跟你花钱买,也不必太贵太好的,否则就要赊账了。”
毕竟他们这次也没捞着钱,倒是差点把命给赔进去了。
容鱼笑道:“不用换衣衫了。国师让裴姑娘去刑部大牢捞你们的时候就说了,说翻看档案记录,洪先生是看惯了脂粉小说的行家里手,国师怕你想歪了,一路浮想联翩,结果见了面,发现落了空,就要没有谈兴。”
洪涛老脸一红,老人臊得想要挖个地洞钻下去。
三个少年更是目瞪口呆,国师神算啊!
难怪能当大骊的国师,当年能够打退那些凶悍无匹的蛮荒畜生。
大骊宋氏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能够遇到这么一位国师。
好像话也不能这么说,大骊皇帝也是极有魄力的,这一路见闻,只要聊到这位皇帝老儿,都是好话。洪把头说得对,注定不会传到被说好话之人耳朵里的好话,就一定是真的好话了。
跟随容鱼跟那个多半是符箐的女子,一起走向国师府,老人轻声问道:“我们有无需要注意的事项?”
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称呼她们才合适,便干脆略去。
容鱼笑道:“没什么需要格外注意的,你们也不必紧张,只要将我们国师当做是一个每年拿俸禄的公门中人就好了。见了面,你们自然就会明白的。”
老人心情激荡不已,抓耳挠腮起来,确是抓心挠肝呐,今夜就跟做梦似的。
容鱼笑问道:“丁皓,你们服完刑,想不想去春山书院求学?”
眉眼俊秀的丁皓摇摇头,“读书没有用,考也考不过那些富贵人家的孩子。况且我们又是那种读书种子。”
名叫马步海的矮小少年,使劲点头道:“去春山书院做啥子,念书只会把人念傻了。我要跟丁皓先去武馆拜师,学武练拳,出师了,将来最好是能开一座属于自己的武馆,收了徒弟,再去开镖局,不但要江湖扬名,还要挣很多的钱。总有一天,我会让那位武功盖世的郑大宗师,晓得江湖上有马步海这么一号人物。”
裴钱揉了揉额头。
容鱼却是故意讶异问道:“郑大宗师?男的女的,我怎么没听说过,她是如何的武功盖世?”
马步海有些嫌弃眼神,还国师府侍女呢,假冒的吧?如此头发长见识短,都不晓得武评四大宗师之一的“郑钱”?!少年双臂环胸,冷笑道:“我听说郑宗师的杀手锏,是一套从未现世的疯魔剑法,等我学成了武艺,赚的钱足够多,名气足够大了,一定要找江湖名宿帮我约她见面,最好是当面讨教她的拳法和剑法。”
少年就见到那个扎丸子头发髻的年轻女子,转头与自己微笑道:“好好练你的拳脚把式,少听这些以讹传讹的屁话,你也信啊,傻不傻。”
马步海没好气道:“这位姐姐,我自然是敬重你的,十分感激你将我们从大牢里捞出来,怎么也该是一份救命之恩了,以后我自然会找机会报答你。但是你也别瞧不起那位郑宗师,否则我非要跟你掰扯掰扯,与你讲出个子丑寅卯来……”
丁皓偷偷扯了扯马步海的袖子,让他少说几句,权贵之家走出的子弟,骄纵气焰是从不摆在脸上的,可别一两句话就惹恼了他们,被他们偷偷记恨上了,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老人深呼吸一口气,如梦如幻,真要见着那么一位远在天边的人物啦?
近在眼前之时,自己这种粗鄙低劣的小人物,又能与那绣虎说什么呢。
夜幕里的大骊国师府,来自乡野的老人和少年们,紧张得手心冒汗,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老人心底赞叹不已,不愧是咱们大骊王朝的国师府,门房都这么有书卷气,像个读书人。
大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青衫布鞋的中年男子,好像早早等着自认为是无名小卒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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