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番外5(2 / 2)
“既然尔知道《史记》载言,何敢大放厥词?”夫子怒斥。
“可我认为《史记》写错了啊。”景如是漂亮的眸子睁得大大的,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眨呀眨的,看去既真诚又无辜。
“太史公所写是错的,难道你说的是对的?”巢彦挖苦道。
“不敢说完全正确,但是起太史公来,我的见解更接近事实。”景如是转头望向巢彦,自信满满地说道。
“不知天高地厚!”巢彦从鼻翼里发出冷哼,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鄙视。
景如是也不急,她扫了一眼众人,缓缓说道:“先且不论‘成一家之言’的《史记》里面有没有夸大渲染的成分在。我们单说干,干之所以被称为贤臣,是因为他面对残暴不仁的商纣王,也敢据理力争、冒死进谏。他被挖了心,所以他成了大忠大义的代名词。可是,如果他面对的不是一名暴君呢?如果纣王帝辛杀他是因为别的理由呢?如干并不是真的忠君爱国呢!”
“放肆,愈加口无遮拦!”夫子那如枯枝般的手指指向景如是,气得声音都拔高了几节,他呵斥道,“景如是,你给老夫出去!”
“夫子,我哪里口无遮拦了?”景如是不惊不惧,答道,“是夫子你叫我讲出新意的,我不过听从你的吩咐罢了。况且,我还没讲完,断定我所言非实,未免太过武断。如果我没记错,太祖帝可是说过‘诸子百家,蜂出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驰说,乃至兼济天下。盖臣武将,当以圣人贤哲为镜,不拘一格,广纳百川,畅欲所言。’连太祖都教导我们要发散思维,多动脑筋思考,我说出自己的见解难道错了?”
太祖皇帝都搬出来了,夫子一时竟被堵得哑口无言。
“景如是,太祖是要大臣们广开言路,多提有益于民生社稷的建议。而不是教人信口雌黄、颠倒黑白。”康惜赐冷冷驳斥道。
“哦,你怎知我是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景如是长眉一挑,反驳道,“众口铄金、积销毁骨。众口一词可以混淆是非,可以熔化金属,更何况千年前的是非功过。”
“众口一词或许能混淆是非,但片面之词更不足以为信。”康惜赐冷眸睨视着她,与生俱来的贵气让他,即使坐着也似乎是在俯视她。他在挑衅,也在等待,看她如何自圆其说。
景如是讨厌他那副瞧不起人的模样,要知道,她来自这时代发达千倍的22世纪,即使吟诗作对、卖弄采不如他,但见识一定他多!
她微微侧身,直视向康惜赐,精致的唇瓣扬起一抹弧度,双眸湛亮,她说道:“那请殿下听仔细了,判断一下究竟是否是片面之词。伊始,《尚书?武成》曰:商王受无道,暴殄天物,害虐丞民。到了《尚书?牧誓》,罪状便多了起来:惟妇人言是用,昏弃厥遗王父母弟,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再到了《尚书?泰誓》,颇有罄竹难书之势了:作威杀戮,毒痛四海;崇信奸佞,囚奴正士;郊社不修,宗庙不享.........而《尚书》的抨击,到了《史记》便化为史实。其罪状描述更是洋洋洒洒数千字,生动详尽,大有太史公亲眼目睹之态。纣的罪恶在周人的《尚书》只有六点,战国书增加了二十七事,西汉书增加了二十三事,于是商纣变成了自古未有的残忍暴君了。请问这是不是所谓的:我嘴生根,你嘴发芽,他嘴开花?流言传到后面也被认定是事实了。”
“你不过是在强词夺理。”康惜赐的眼深邃黑湛得如一潭古井,又如浩瀚银河的熠熠恒星,凤眸微眯,那如射线般的眸光直刺向景如是,他的语调却异常平稳,说道,“历史不因献记载之多寡而变更,《史记》所描述纣王失德详尽,乃太史公集历代史册,归纳整理之后,丰富完善。岂是你所说的那般,乃流言变化之果!”
“那我请问,子贡之人该当如何评价?”景如是话锋一转,提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她将视线从康惜赐处挪开,落到了巢彦的身,她微微一笑,问道,“彦学友,你知道吗?”
巢彦白了她一眼,还以为她有多能言善辩,竟连子贡都不知如何评价,于是少根筋的彦学友顺着她的话回答道:“子贡利口巧辞,善于雄辩,且有干济才,办事通达。曾任鲁、卫两国之相。孔夫子曾称其为‘瑚琏之器’。位居‘孔门十哲’之一。”
“那他说的话应该不是诳语吧?”景如是漂亮的眼睛眨了眨,“虚心求教”道。
“当然。”巢彦毫不犹豫地说道。
“《论语?子罕十九》里有一句话是子贡评价帝辛,也是纣王受的。他是这么说的。”景如是得到想要的答案后,才继续说道,“‘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子贡作为孔门弟子政治成最高的人,以其丰富的政治经验和敏锐的政治感觉,一语道破了本质:天下之恶皆归焉,所有曾经见过的和所有能够想象到的罪恶,都‘归’纳到了帝辛头。纣王建酒林肉池,宠信女色,囚禁贤人,残害忠良等恶行,难道没人觉得与夏桀如出一辙吗?凡桀的罪,是纣的罪,桀纣不分,那究竟是纣在模仿桀,立志当一个亡国之君?还是后人牵强附会,强行将前人之罪硬栽到纣王身?”
一口气说完这些,景如是面向夫子问道:“夫子,您认为呢?”
老夫子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歪”的理论,早被景如是绕得头昏脑涨,竟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连康惜赐也唇角紧抿,似乎在思索景如是话语的破绽。
“荒谬!《史记》所记载的怎会是错的,景如是,你莫再放肆,口出狂言!”那些榆木疙瘩,只认死理的“卫道者”开始了反攻,纷纷谴责景如是。
“我本狂人,口出狂言有何意外?”景如是笑了,眸光扫了一圈,神态倨傲,“既然都已经狂了,那我不妨再放肆几句。《诗经?商顷?玄鸟》有云: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士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
方命厥后,奄有九有。商之先后,受命不殆,在武丁孙子。
武丁孙子,武王靡不胜。
龙旗十乘,大糦是承。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肇域彼四海。
四海来假,来假祁祁。景员维河,殷受命咸宜,百禄是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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