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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被痛苦刺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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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家可回,其实,我初中没读完,就跑出来了。”她这样一说,我还吃了一惊。

这种话题,我不想再谈下去了。不是我不同情,是怪她,把我拉近了对过去苦难的回忆,让我很不舒服。

我用各种猜测回避过去的贫穷和苦难,不希望再看到比我的过去还惨的人。我以这社会已经昌明,不会有人比我的过去还惨来安慰自己。

那些痛苦所描述的,我不想再听第二遍。

即使我感觉到有这种可能性,我都尽可能的回避。一个没有家的女孩子,靠出卖肉体为生,还一天没有生意,打开门,在这寒冷里。

关键的关键,是她没有家,她回不去,像极了我自己。

一般人遇到与自己过去相同的人,都有共情与同情,而我不同,我要回避。我的内心已经变得平静,不再需要刺激。我知道我最软弱的地方了,那就是没有家,并对未来建立一个家,没有信心。对没有家的其他人,也产生了恐惧,就像害怕面对我自己。

我为了安慰自己的冷酷,我给了她五百元钱,坚决地离开了这个小店。

我为了安慰自己的无情,我在路上假设,她只是在编故事骗我几个钱而已。

我为了安慰自己的痛苦,我一直在寻找她叙述的细节,发现了好些个疑点,以证明,她的故事,是不存在的。

比如她说,她父母很早就离了婚,她跟母亲过。但我想,她毕竟还有其他亲戚,难道都没有亲情吗?毕竟她还读到初中,自己有能力判断哪里更适合自己。

比如她说,她继父对她不好,她母亲后来跟继父生了个儿子,把她当负担,这是老掉牙的故事,换一个说法好不好,骗我同情吗?

比如她说,自己跑出来打工,太小了,人家不收,最后被骗,干了这一行。不要骗我了,这一行是逼的吗,你是个初中生呢,懂得找警察呢。

况且,现在,你是个成年人呢,有自由呢。只要勤劳,哪里不是工作?你怕是贪图舒服有钱,摆个大字就可以发财吧。我鄙视你,你在骗我。

所有这些理由,也是在骗我自己。当我回到宾馆,在大堂的美女们跟我打招呼时,我都没有什么回应。在房间洗脸,看着那银光闪闪的水龙头,手接着温暖的热水,再看看镜子前面的自己,我知道,我已经被刺伤了。

我住在这样温暖的地方,我这么有钱,我不会同情那个人了吧,我是心硬还是丑恶了?不要骗自己了。只要动动脑子想一想,一个姑娘大冷天的夜晚不关门,苦等一个生意,不是装出来的,那得有多惨!

我不愿意面对她,只是我不愿意面对自己曾经的苦难。我不愿意面对,再回到那样的日子。况且,我现在没有家,这成了我最不愿意面对的伤。这个伤疤,被她掀起。

我出来了,寻找家虽然失败了,但我想过另外一种生活,或者抱有对家另一种层次的期待。而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我内心深处,有一种紧迫感和恐惧。

我之所以无法设想未来,因为我无法梳理过去。而按心理学的基本知识,对未来的设想,越是远大,那想象的框架,就越离不开,回忆。

过去的一切体验,给了我思维的材料,所见所闻,色想受行识,我只能根据那一切旧有的,才能组合出崭新的未来。这是普通人的预测。

抛弃过去来预测未来,是我内心中最迫切的希望,目前可利用的工具,只有易经。而周易预测,我不能确定自己的能力是否能够提高,更不能确定,它的准确性到底有多强大。

约翰格林的小说《寻找阿拉斯加》,那唯美而忧郁的风格令人沉迷,许多在北京遇到的小资喜欢谈论它,以标榜自己的前卫。我也是在小池的一次随口提及中,产生了兴趣,找到了这个小说。

其中有一句话,让我今天想来,冲击力很大。“对未来的想象,是对过去的怀念。”原因呢,大概还可以这样说:因为人类利用记忆预测未来。

比如我想象着明天的重庆,大概是轮船的汽笛与汽车的轰鸣,因为天天就这样发生,昨天与今天,大概差不多。我们只是在重复惯例,加上一点自己希望的调料。

比如,我第一次到县城去之前,对县城没有直观的记忆,只知道要见到二娃了,就高兴。我当时想,县城就是比我们镇大若干倍的地方。这就是预测和想象,不能超出我的经验。当然,在其中,我只是按自己的兴趣,增加了一点自己希望的东西。我觉得,二娃会在县城招待我吃烧腊,估计会比李二嫂的烧腊更好吃些。

结果,我到了后,最让我吃惊的,却是他们学生宿舍的厕所,因为我无法想象,没有臭味的厕所,是什么样子的。瓷砖比我们家的地板还干净,居然在我们拉屎的地方,用清水冲,简直奢侈到了极点。

人们总说想象力比天大,但我并不这样认为。大部分所想象的,只不过是对过去经验的加工,只是添加了意愿的作料。

有人说欲望比天高,我也不这么认为。欲望也是一步步顺阶梯爬上来的。比如一个没出过村的穷小子,刚到十七化的人,都有自己特定的生活模式。这种模式,构成了你想象的框架。比如,你让一个中国想象未来的生活。就像我小时候,我与二娃曾经想象,我以后会考大学,会在城里工作,会找一个城里的媳妇,会生孩子,然后孩子长大结婚,他又生了孩子,最后我老了,死了。大概就是这一套,这还是我们大胆。我们敢于拿当时听闻过的最好的人生,来做我们未来想象的脚本。

那时,我们根本无法想象手机,无法想象自己拥有汽车,也无法想象自己会经历许多的女人。

有人认为,许多想象会很神奇,会超出我们的经验。这话也有点道理,但只不过,这话只是说了另一种功能,联想。比如中国古代最优秀的想象力,体现在《西游记》中,腾云驾雾,人虽然没有经验。但人熟悉鸟儿啊,人借用鸟儿的功能,展开了联想。

还有一个东西,就是欲望,或者叫愿望。我们所有的想象,是我们既有的经验和联想,加上我们愿望中最突出的部分,形成作料,在脑海里构成未来的化生活中,似乎最重要的东西。比如父母、爱情、婚姻、就业、友谊、孩子、健康、生命和别离。但我们无法确切地回忆起,自己天天打猪草的地方,土地究竟是什么颜色。或者,我们家养过一年的那头猪,它究竟有多少斤,那年请杀猪饭,究竟王大婶参加了没有。

我们回忆不起来,因为我们用文化框架的重要性,把这些记忆材料封存了,没工具取出来。

当然,弗洛伊德告诉我,我们会有意忘掉那些曾经让我们痛苦的事,这是心理的自我保护机制。比如童年受过的创伤,很多人记不起来。

比如,我不太能够回忆起,母亲离开我后,我曾经哭过多少次,虽然每次都应该是刻骨铭心的。因为太痛苦,自己想忘掉,于是,就好像忘掉了。

我们总能够愉快地回忆起那些让我们很快乐的时光,给昔日的家庭披上一层温暖的底色。好多人说,童年是多么无忧无虑啊,其实,你问现在任何一个小孩子,他有没有烦恼?恐怕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你之所以认为童年是快乐的,只是因为你的愿望中,只保留了美好的部分,潜意识推动你,不回忆那些痛苦的经历。

普希金说:凡是过去的,都是美妙的。那是指回忆的倾向性,具有严重的情感选择特征。

但是,过去不愉快或者不重要,严格地说,不在框架内的东西,你就真的遗忘了吗?不,它始终在,在一个你没意识到的思想的角落,等待一个时机,偷袭你。今天凌晨,我就受到了这样的偷袭。

如果过去的表面上不被回忆起来的东西,就是真的被遗忘了,那么,催眠术所唤醒的沉睡的记忆就是骗人的了。而事实证明,催眠术是有效的。

从大量心理医生的案例来看,有的人几乎可以在催眠的状态下,回忆起自己婴儿时期的事情,这可就太恐怖了。而越小的不愉快经历,越能决定一个人的性格特征。从这个意义上讲,性格,很大可能,是父母如何在童年对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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