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生死不由己(2 / 2)
唐敏转过身来,他的头顶似乎也像是那唐老太模样一般,好像有个大窟窿在外渗渗出血,越王爷看着他的凄惨模样,略一皱眉头,朝他说道:”此番问罪唐家之大案,你有功,本王会向父皇禀明实情,奖赏你弃暗投明之功劳。”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凄惨模样,这还赏个什么,他能活着下半个时辰吗?又是捅心口又是贯脑壳的,好好一具身子连全尸怕是都保不全了。
唐敏无力地站起,对着越王爷说道:“我所求,我所求也被我亲手毁了,强加于我身的,不知道越王爷能不能搭把手,帮我除了去。”
越王爷道:“怎么除?”
唐敏竟还有点力气抬手,他指了我道:“让她除。”
我被点了名,一下惶恐了,我扭头朝着越王爷问道:“他想让我干什么?他不会是想让我杀了他吧。”
越王爷不回我,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他,唐敏利索地从唐老太头顶把那把切肉切得熟练的匕首从头顶上拔出来,一片血浆一片脑瓜,白花花红腻腻,尽数地都挂在上头,味道恶心难闻得很。
我皱了鼻子捂住口鼻,心里是满实沉地不乐意。
越王爷倒是不嫌腌脏,伸手径直把那匕首给接过来,顿了一顿,身子转向我,眼神灼灼,带着一点点的愧疚难安。
我不接,指着这两个男人骂道:“疯子!”
真是疯子!
一个不要命,一个双手赞成了另一个疯子不要命,这两个不是疯子是什么?
唐敏看着我,一字一句地几乎是要把字给凿进我心里似得:“对唐垂珠而言,我是嫌恶的兄长,是逼迫她跳河的真凶,是百般蹂躏她的地狱饿鬼;对你而言,我是唐家的仇,是做计的贼,我这般恶贯满盈,你怎么就不能杀我?”
我一下愣了,嘴巴张张合合,什么都说不出来。唐敏说得是实话,正因为是实话,我是一丁点都反驳不得。
作恶多端如斯,唐敏虽死而不足惜。
我定了定神,心里头念叨着虽死不足虽死不足,强行接过了那根红白的匕首在手里头抖着,看着唐敏那张欠收拾的脸,我却怎么着都下不去手。
他虽死不足惜,为何却偏偏让我当这讨人厌的刽子手?
我咬牙,别了脸把匕首又递回了越王爷手里,眼睛都不敢与他对上:“你来!”
唐敏狞笑着问我道:“你不敢?”
越王爷把匕首放在我的手里,自己的手也抓住了我紧握匕首的手,哄劝我道:“我帮着你,我陪着你,但你必须得来。”
我挣脱不开,只一个劲儿地问他缘由。
越王爷道:“唐老太君死了,正是朝廷接手关中圣村的好契机,你的身份是最能接手关中圣这个烂摊子的,以后你面对的一切,都会比今天坏上一千倍一万倍。”
我兀自推搡,不想接手,越王爷却跟铁链锁一样捆着我,让我动弹不得。我实在不想干这事,姿态里已经有些哀求的意味,软了声音求他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好,你何必让我现在就面对这些,学着这些。”
“你得学。”
我眼里包了一包泪,怒瞪他。
越王爷面具后头的一双眼看着我,缓缓地认真地于我说道:“到时候没了我替你当这,你自己处理不来这些事,我定是不放心的。”
他有些自嘲地叹息道:“时至今日,我也终于发现,我没法事事都护住你。没法子,就跟以前似得没法子。”
这把今天沾了大血腥的匕首此刻被两人握着,我与越王爷僵持不下,我想从匕首上收回手,他却要死死地将我的手给按在这个匕首上,趁了这个空荡,我俩手上又按了另一只手,我一抬头,却见唐敏红着一双眼睛怒瞪我。
“你不敢杀吗?”
我看了眼那匕首,又看了眼他,然后跟他认了怂,诚实道:“我不会杀你,我也不敢杀你。”
唐敏又勾起半边脸笑了笑:“仁慈会害了性命,你虽然是个不同的生魂,进了这幅躯壳,倒是和我妹妹是同一副德行。”
我反驳他:“我并非仁慈,我只是不想自己手上沾了血腥。”
唐敏道:“那你让你夫君杀了我,如何?”
如何,应当可以的。可我看了眼身边的越王爷,指使他杀人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说不出吧,”唐敏笑道,“你终究仁慈。”
越王爷握住我的那双手因着这句话,又紧了紧。
“世人都说杀人容易救人难,可哥哥告诉你,其实杀人也难,”唐敏好像是一副濒死面容,其言也善地在那淳淳教诲于我,“圣人还说,君子远庖厨,指使人杀人比亲自手刃敌人容易得多,但其实也不然,自己都杀不得人,还怎么去动念头指使别人杀人呢?”
他说了这么大一堆话,血都稀稀拉拉地流了半滩子,偏还定点要死的迹象都没有,继续说教道:“归根到底是还是仁善作祟,与百姓仁是权力巅峰人作出的花花样子;对自己敌人仁善,可就是你的愚蠢了。”
我被他骂得愚蠢,心里头更加提不上杀他的劲道了,几乎是挂着泪气急败坏地骂他:“你闭嘴。”
他没闭嘴,反倒是笑得更加开怀,“平白地让你叫了几句兄长,我也不能没什么作为,这杀人第一番,就留给我吧。”
唐敏抬头,眼神从我脸上滑到了越王爷脸上,“我来吧。”
越王爷松开了我的手,还很客气道:“烦劳你了。”
语气相敬如宾,还跟教做菜似得稀疏平常,我都要哭了,这一个两个都是些什么人啊。
唐敏没隔着东西,直接碰到了我的手,先是好像被针刺了似得一抖,然后看着我慢慢笑起来,他这笑,难得地去了常含着的尖酸刻薄与阴霾邪笃,璀璨地像是挂着初升旭辉,显露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机。
他先是握着我的手,紧紧地狠狠地握着,像是临行前的不舍似得。
我别无他话,也不敢看他,就岔开了精力喊了两句“疼!疼!”,他便宝贝似得又松开了,而后郑重其事复又握住了我,带动着那根恶心人的匕首再向着他的心脏位置捅进去。
一寸一寸挪得缓慢,一厘一厘走得不舍。
我咬了咬牙,总算是抬眼瞧他了,“其实,换个身份,远走天涯,你也可以不用死的。”
唐敏的脸上因为这最后一击而显得格外惨白,瞳孔里也映了死亡前的涣散,我看着他这模样,心里头没来得及悲伤,反倒是大大地舒了口气,他总算死了,总算是死了。
可他死之前嘴巴还不消停,只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死了,死了,比活着更快活些,死了,还能去找,找......”
他找谁我不晓得,我也没法子再晓得,因为这句话没说完,他便脖子一歪咽了气。这个人,丧心病狂,变态肮脏,手段残忍,祸害千年,可他死了,死在我手里,我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越王爷沉默地走过来,与我说道:“走吧。”
草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两具尸体和一个昏迷着的七皇子,这一番折腾,已经是日暮西斜,蝉月初现的时候,一场举国震惊的谋逆大案也算是在我手里头圆满结束,可圈可点,可受人赞扬。
越王爷很自觉地开始打扫战场,不过只是选择性地抱起了自己这个被当了俘虏不省心的弟弟,以及手起刀落,利索地砍掉了两个罪魁祸首的头颅。这三样东西都是宝贵的战利品,比皇帝哨鹿猎捕来的雄鹿更要重要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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